唐海峰訴李偉倫等民間借貸糾紛案

本案關注點：防范和遏制虛假民間借貸訴訟，關鍵在于識別、認定和制裁三個環節：首先，應結合案件的訴訟背景、訴訟基礎、訴訟證據和訴訟行為四個層面，形成綜合判斷的規范模式；其次，強化法院依職權調查并借助司法鑒定等手段，構建直接針對當事人虛假訴訟行為的證據系統進行審查確證；最后，加強民事制裁與《刑法修正案（九）》之虛假訴訟罪的有效銜接，加大對虛假訴訟行為的威懾和打擊力度。

唐海峰訴李偉倫等民間借貸糾紛案

　　關鍵詞：民間借貸虛假訴訟民事制裁
　　【相關法條】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九條人民法院審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時發現有下列情形，應當嚴格審查借貸發生的原因、時間、地點、款項來源、交付方式、款項流向以及借貸雙方的關系、經濟狀況等事實，綜合判斷是否屬于虛假民事訴訟：
　　（一）出借人明顯不具備出借能力；
　　（二）出借人起訴所依據的事實和理由明顯不符合常理；
　　（三）出借人不能提交債權憑證或者提交的債權憑證存在偽造的可能；
　　（四）當事人雙方在一定期間內多次參加民間借貸訴訟；
　　（五）當事人一方或者雙方無正當理由拒不到庭參加訴訟，委托代理人對借貸事實陳述不清或者陳述前后矛盾；
　　（六）當事人雙方對借貸事實的發生沒有任何爭議或者訴辯明顯不符合常理；
　　（七）借款人的配偶或合伙人、案外人的其他債權人提出有事實依據的異議；
　　（八）當事人在其他糾紛中存在低價轉讓財產的情形；
　　（九）當事人不正當放棄權利；
　　（十）其他可能存在虛假民間借貸訴訟的情形。
　　第二十條第一款經查明屬于虛假民間借貸訴訟，原告申請撤訴的，人民法院不予準許，并應當根據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二條之規定，判決駁回其請求。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一百一十一條第一款第（一）項訴訟參與人或者其他人有下列行為之一的，人民法院可以根據情節輕重予以罰款、拘留；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一）偽造、毀滅重要證據，妨礙人民法院審理案件的；
　　第一百一十二條當事人之間惡意串通，企圖通過訴訟、調解等方式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人民法院應當駁回其請求，并根據情節輕重予以罰款、拘留；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第一百一十五條對個人的罰款金額，為人民幣十萬元以下。對單位的罰款金額，為人民幣五萬元以上一百萬元以下。
　　拘留的期限，為十五日以下。
　　被拘留的人，由人民法院交公安機關看管。在拘留期間，被拘留人承認并改正錯誤的，人民法院可以決定提前解除拘留。
　　【案件索引】
　　一審：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2014）浦民一（民）初字第20951號（2014年12月16日）
　　二審：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2015）滬一中民一（民）終字第923號（2015年12月9日）
　　【基本案情】
　　2013年5月，唐海峰駕車與行人李偉倫發生碰撞，雙方因此相識并處理交通事故理賠事宜。李偉倫與孫婭系夫妻，2014年1月，兩人第3次提起離婚訴訟，唐海峰為孫婭介紹委托代理律師。2014年5月，案件撤訴。
　　2014年2月27日、28日，唐海峰向孫婭的賬戶分別轉入275萬、281萬和44萬元，總額600萬元，到賬當日孫婭即將錢款取出。同年6月，唐海峰以李偉倫未歸還借款為由訴至法院，要求李偉倫、孫婭共同返還借款600萬元，支付30天借款利息108000元，并承擔逾期還款利息及律師費30萬元。
　　唐海峰一審提供借款合同1份，記載唐海峰向李偉倫出借600萬元，期限30天，自2014年2月28日至3月30日止，日息0.6‰，孫婭賬戶收款。經李偉倫申請筆跡鑒定，結論為：合同首頁填寫字跡、末頁唐海峰、李偉倫落款字跡，三者的墨跡色澤、筆痕特征存在明顯差異，4頁紙張均有明顯裁剪痕跡，李偉倫落款處字跡是李偉倫所寫。李偉倫對借款事實予以否認。唐海峰、孫婭均未到庭參加訴訟，但孫婭庭前至一審法院陳述，稱李偉倫指示其用名下賬戶收取唐海峰款項，到賬后其至銀行領取現金交予李偉倫。
　　【裁判結果】
　　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于2014年12月16日作出（2014）浦民一（民）初字第20951號民事判決：駁回唐海峰的全部訴訟請求。宣判后，唐海峰提出上訴。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于2015年12月9日作出（2015）滬一中民一（民）終字第923號民事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同時，作出（2015）滬一中民一（民）終字第923號民事罰款決定：對唐海峰罰款人民幣10萬元，對孫婭罰款人民幣5萬元。
　　【裁判理由】
　　一審法院認為：唐海峰為證明其與李偉倫之間的借貸關系，提供了借款合同及轉賬憑證。但合同存有諸多疑點：（1）4頁紙張均有明顯裁剪痕跡，且僅第4頁有李偉倫簽名，而該頁并無涉及借款的實質性內容；（2）唐海峰陳述僅有其與李偉倫兩人書寫，然而鑒定反映合同中3處手寫墨跡筆痕有明顯差異；（3）合同內容及唐海峰關于文本提供、借款用途等陳述存有矛盾。同時，涉案借款發生在唐海峰與李偉倫交通事故理賠尚未結束以及李、孫二人離婚訴訟過程中，此時唐海峰向李偉倫出借巨額資金、李偉倫指示將借款打入孫婭賬戶均不符合常理。此外，唐海峰為孫婭離婚介紹訴訟代理人，亦說明雙方關系非同一般。由此，唐海峰提供的證據不足以證明借款事實，故判決駁回唐海峰的全部訴訟請求。
　　一審判決后，唐海峰不服，提起上訴稱：其本人有合法的資金來源，亦考察過李偉倫的經濟實力，為短期賺取高額利息故行出借。合同文本為李偉倫提供，3處手寫體墨跡不同系因簽訂合同時先后3次向咖啡廳服務員借筆所致。一審判決后，其找到收款收條1張，能夠印證借款交付事實。
　　李偉倫辯稱：其與唐海峰因交通事故相識，事故賠償事宜至今未處理完畢，雙方從未發生過借款，其更未提供合同文本。所謂收條唐海峰一審中從未提及。自己曾應唐海峰要求簽署過唐海峰提供的保險公司理賠事宜說明等文本，借款合同和收條系唐海峰利用該些文本裁剪偽造，而款項交付是唐海峰伙同孫婭利用同一筆資金通過不同賬戶進行對倒假造的轉賬記錄。
　　經二審法院委托司法鑒定，結論為：收條系變造形成，落款字跡系以李偉倫簽名為母本復制形成。
　　二審期間，孫婭經傳喚仍未到庭。唐海峰曾意圖撤訴，法院未予準許。
　　二審法院認為：本案的爭議焦點在于唐海峰主張的600萬元借貸事實是否發生。關于雙方借貸合意的真實性：唐、李二人因交通事故相識，基于賠償事宜接觸，未見深入交往。雙方在事故損害賠償處理期間發生600萬元的借貸，對唐海峰而言，為賺取日0.6‰共計10萬余元利息而出借巨額資金，理應持有相當審慎的態度，但其對李偉倫借款事由等陳述卻前后不一，有違常理。經鑒定，借款合同紙張經過裁剪，且內容中收款人孫婭賬戶由出借人唐海峰填寫，合同3處手寫體系用3支不同水筆形成，這些形式疑點及內容矛盾之處顯而易見，唐海峰無法作出合理解釋，亦與一般締約習慣相悖。
　　關于款項交付的真實性：發生600萬借款時正值李、孫二人離婚訴訟期間，李偉倫以孫婭而非本人賬戶收款不合常理，唐海峰對此交付方式未有異議也不符合對交易安全的一般注意。唐海峰雖稱不知情，然孫婭離婚訴訟的代理律師系其介紹，亦為其本案的一審代理人，故唐海峰陳述不足為信。對于資金來源，唐海峰先稱對外融資所得，后稱本人存款、售房款及經營公司的流動資金，一、二審陳述前后出入。而且資金既受其支配，亦無必要分數天籌集、分兩天3次轉賬。另孫婭3次收款后均在十幾分鐘至兩小時內全部取現，但唐、孫二人并無證據證明曾通知、轉交李偉倫。原審中，唐海峰從未提及持有對方收款憑證，二審提供的收條經鑒定系裁切變造形成，故不予采信。就催討事實，本案系30天短期借貸，但到期后兩個多月唐海峰并無任何催討行為，期間雙方仍在交涉交通事故賠償事宜，唐海峰卻未主張還款或提出抵充，均與常理相悖。據此，二審認為唐海峰就案件事實所作陳述存在諸多前后矛盾及違背常理之處，且其據以主張債權的重要證據系變造形成，故對唐海峰主張的600萬元借貸事實的真實性不予確認，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二審法院同時認為：人民法院保護合法的借貸關系，同時，對于惡意串通進行虛假訴訟意圖損害他人合法權益的行為，依法應當予以制裁。唐海峰利用變造的書證虛構債權提起訴訟，具有明顯惡意，孫婭提供銀行賬戶用于收款，并在一審中作虛假陳述為唐海峰提供條件，二人惡意串通，數額巨大，情節惡劣，嚴重妨礙了民事訴訟秩序，損害了他人合法權益，故決定對唐海峰罰款10萬元、對孫婭罰款5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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